她为什么要虐待自己,她应该把水泼到方宣明的身上去。
李菟死死的盯着铜镜中的自己,胸前的玉佩也被她紧紧握住。
好一个真心实意的兄长。
好一个朝堂上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的能臣。
这一世,就让她这个‘好妹妹’,好好领教你的真心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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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冬雪过后,李菟的身子总算养得利索了,眉宇间那点病气也消散殆尽,只留下惯常的清冷。
书画递了帖子来,说是嘉宁郡主递了帖子来,请小姐出门一叙。
李菟点点头,估摸是为着上次落水一事,虽说病的不重,但也拖拖拉拉养了不久,连带着书塾也没去。
她锤了锤头,现在想想还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。
出去走走也好,说不定又能碰见什么故人。
“你啊你,整日闷在府里,没病也要闷出病来。”慕容砚宁亲昵地挽着李菟的胳膊,一身火红的斗篷衬得她明艳似火,与李菟身上素雅的月白色形成鲜明对比。
她叽叽喳喳地说道:“今儿个带你去朱雀大街逛逛,那边新开了几家铺子,首饰胭脂花样可新了。还有西市的胡人点心,保管你没吃过。”
李菟不语,微笑着任由慕容砚宁拉着往前走。
重生以来,慕容砚宁是她身边为数不多的暖意,她的率真热情,让李菟偶尔也能卸下几分心中的防备。
“那就多谢砚宁了。”
朱雀大街果然热闹,两旁店铺林立,各色幌子在寒风中招展。
叫卖声、孩童嬉笑声不绝于耳。空气中飘散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香、热腾腾的包子味,还有远处飘来的清雅茶香。
慕容砚宁兴致勃勃,拉着李菟流连于脂粉铺子和绸缎庄,不时拿起一支簪子在她发间比划,或是扯着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问她好不好看。
上一世被困于宅院之中,她倒是还真没怎么出来逛过。如今到底是十六、七岁的年纪,她也很快就挑花了眼。
看着慕容砚宁像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,她倒是不喜欢后面乌泱泱跟一堆护卫,觉得人多太惹眼,没几步就勒令护卫全都不许跟着。
“那里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做什么呢,走走,去看看!”
只见墙角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,一身粗布麻衣洗得发白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女子低垂着头,乌发凌乱遮去了大半张脸,看不清脸上的神情。肩膀因哭泣而微微耸动,显得格外的凄楚可怜。
她面前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,上面用炭灰写着四个大字——“卖身葬父”。
周围的人议论纷纷,有嘲笑的有可怜的。
奇怪,偏偏没有一个略施绵薄之力的。
慕容砚宁也看到了,微微蹙眉,眼中流露出同情:“唉,这大冷天的。”她下意识地去摸荷包。
就在这时,一阵风吹过,掀起了女子额前的乱发,露出了她完整的脸。
李菟定睛一看,
那张清秀婉约、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,即使沾满泪痕和尘灰,她也绝不会认错。
是白芷!
上一世,白芷因为被柳扶风羞辱过,所以没向方宣明求助,被迫走上了卖身葬父这条路。
后来白芷被一个无良的商人买走,没过多久,就结束了大好的年华。
等方宣明终于忍不住去寻白芷时,才发现这一切都已经晚了。他虽然耍手段让那个商人生不如死,但也救不回白芷的性命。
就此佳人已逝,恩爱不再,白芷也就成了方宣明心中无法抹去的白月光。
从前她只微微瞧见过几眼画像,如今一见,自己确实是与这位白姑娘身形有几分相似。若不是为着这个,上一世方宣明也不会在碧潭瞧了她几眼就讨了她来京城。
上一世,方宣明无数次在醉酒后,对着还是她,痛苦地诉说着自己对白芷的思念。
说他们如何两小无猜,如何因门第悬殊被生生拆散,说他如何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。
白芷,就是他方宣明心中最深的遗憾和最柔软的一部分。
天在助她!
就这么把这个杀手锏送到了她手里。
她面上依旧是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,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,心里全是滔天的恨意和复仇的计策。
方宣明,你不是视她如珍如宝吗?
你不是觉得亏欠她一生吗?
好啊,这一世,就让你连“亏欠”的机会都没有!
李菟上前一步,书琴立刻会意,递上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。
里面还是方宣明前几日给她添置衣物的银子,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将荷包轻轻放在白芷面前破旧的草席上。
然后,她俯下身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温和地说道:“姑娘,请节哀。好好安葬令尊,剩下的就留给自己寻条活路吧。”
她的眼神清澈悲悯,丝毫不带恶毒。
白芷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中看到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,以及那沉甸甸的荷包。
巨大的震惊和感激让她一时失语,只能哽咽着连连磕头:“谢谢小姐!谢谢小姐大恩大德!白芷,白芷愿做牛做马报答小姐。”
李菟却温婉地摇了摇头,也不搭理旁人的议论直起身就拉着慕容砚宁走了。
“确实是挺可怜的”慕容砚宁倒是还未回过神来。
李菟笑了笑,没说话。
两人又逛了一会儿,慕容砚宁拉着李菟进了八仙楼歇脚。临窗的雅座,炭盆烧得正暖,隔绝了外面的寒气。
慕容砚宁啜了口茶,满足地喟叹一声,随即像是想起什么,压低声音,带着抱怨的语气道:“知春姐姐啊,你刚来京城不久,有个人你可得小心些,离她远点。”
“哦?是谁让砚宁这般不喜?”李菟端起茶杯,抿了抿。心里不断点头确实是好茶,自己两世都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。
“还能有谁,就是那个陈家大小姐陈如梦。”
慕容砚宁撇撇嘴,一脸嫌弃,继续说道:“仗着她爹是正三品的通政使,眼睛都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。装得一副端庄贤淑、知书达理的样子,骨子里最是虚伪做作。”
李菟心里咯噔一下,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